【冰秋】美梦
*玻璃渣预警
*字数3000(大概)
*没屁放了
沈清秋总归是温柔的。洛冰河如是想。
于是他撑着这么一点念想,苦苦熬过了多少个冰冷的日日夜夜。
他总觉得沈清秋还是清静峰上那个对他关心回护的师尊,在夕阳和余晖中摇着扇,抬眼对他一笑。
曾经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画面,现如今想来倒如同一场幻梦了。
他宁愿溺死在这场美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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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收敛起来了,堤旁的翠柳垂着头,伴着晚风摇曳。飞鸟也倦了,径直掠过红霞似的天空,归了巢。
是个暮春的好日子,虽然偏晚了些。
洛冰河提着食盒,轻轻推开了冰室的门。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冰室弥漫出来,连额上的热汗都仿佛要被冻住一般。洛冰河面不改色,把食盒放在了案几上,取出一碗还冒着微微热气的粥,用瓷勺搅了搅。
“师尊,晚上好。”
“苍穹山没什么事情,柳清歌还是要来抢走你,被我打回去了。”
“门口的竹林冒了笋,这竹子在这里当真是不好栽,耗了弟子好一番心神。”
“师尊,你喜欢的苍穹雪峰弟子拿到了,师尊准备什么时候喝?”
“师尊,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洛冰河坐在床沿上,捧着粥的手微微颤了一下,闭上眼。
良久的沉默后,他的声音复又响起 。
“没关系。”
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若三秋瑟瑟的落叶。
“我可以等。”
洛冰河记得第一年的时候自己曾伏在那个人身边,低声喃喃自己要撑不下去了。
弹指却已是第五年。
五年里,他数不清多少次日月交替轮回,数不清万千星辰的起起落落,数不清竹林里掠过了几缕清风。
山林薄暮出岫,江梅后是千里烟波,春柳绵绵接着水天一色。
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。
也不知道沈清秋还要让他等多久。
也许是十年,二十年,五十年。
也许还要更久。
他在等,等着眼前人醒来唤他一声“冰河”。
也许他再也等不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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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的空气沉闷而燥热,不论白日黑夜都是一般的千篇一律,压抑而无声无息。
一如洛冰河在幻花宫的生活。
他坐在高大的案几后,认真而严肃地批阅魔族卷宗,时不时用指节敲一敲桌面,写下简洁而精练的批注。
批完卷宗,他会把它们摞起来,扎好了放到一边。
办完了这些,他会去处理一下魔族纷杂的事物。
再然后,他会回到幻花宫的冰室,坐在沈清秋床边盯着他数年如一日的清隽脸颊。
他还记得那日沈清秋寒凉如现今的躯体,比北疆的玄冰还要刺骨,把他本就支离破碎的一腔心脉彻彻底底地冻了个结实,凝成一川万年不化的冰原。
他愈加沉默,除了和沈清秋絮絮地念着一日里发生的事情,其余时间几乎一语不发,漂亮的嘴角绷得死紧,再没扬起一点往昔的弧度。
竹林旁边添了一座荷塘,碧翠的荷叶摇摇曳曳地托着粉荷,在烈日炎炎下略有些灼眼。
冷冰冰的幻花阁变成了清雅小巧的竹舍,竹林郁郁葱葱在竹舍外的空地上投下葱绿的影。
他给自己织着繁复复杂的梦境,环环相扣,虚实无定,自欺欺人。
梦里是清静峰上冉冉的初升旭日,竹林投下斑驳陆离的影,荷叶迎着晨风摇曳,莹亮的露珠折着晨光的晕,反射出耀眼的光。
冉冉的正阳少年带着未经苦粝的笑,常伴于那青衣广袖的谪仙旁。
梦外是数年如一刺骨的玄冰,冷意能活活刺入骨髓,把他整个人冻成一座冷硬的雕塑。
洛冰河手心里扣着一颗莹润的红豆,略带些强硬地扣紧沈清秋的手,十指交叠起来,仿佛沈清秋还看着他微微地笑一样。
沈清秋清润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。
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……”
“……此物最相思。”
只有微颤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阁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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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风萧瑟,瑟瑟的落叶兀自在苍凉天地间颤抖,落着不为人知的往事。
竹叶的颜色更深沉下去,绿得已近黑色,成了实实在在的墨竹。
冰室的寒意如过往一般刺骨,未曾因时光推移而改变。
……像谁人的身体一般。
洛冰河靠在阁室的玄冰上,难以抵挡的寒气顺着指尖渗入身体,冰冷着早已难起波澜的一颗心。
烈酒似乎并没有带走什么根深蒂固的绝望和思念,反而催得他更蔓延出无处可逃的什么情感来,把他逼到尘封积灰的角落。
他闭着眼,恍恍惚惚靠在沈清秋床边。
“师尊。”
“师尊啊。”
他忍着头痛欲裂,一遍遍呢喃着。
很久以后他才微微睁开眼睛,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。
他绾起沈清秋散乱的发丝,插好了白玉雕就的簪子。
何处绾相思?
徒留肠欲断。
做完这一切后,他醉眼迷离地苦笑了一下,跌到了床上。
那具寒凉的身体一如往昔,没有给他任何回应,沉沉地躺在他怀里。
他突然就很委屈。
泪水顺着他微眯的眼流下来,渗进头发里,凉凉的。
他带着哭腔喃喃道,
“师尊。”
“你怎么忍心呢。”
低沉的嗓音带着醉酒的沙哑,和数年前少年不甘的低喃重合,激荡出近乎无声的二重奏。
你怎么忍心让我等这么久呢。
逐渐平缓的呼吸昭示着肝肠寸断的人已经睡去了,复又沉溺于下一个虚假的梦境。
温热和冰冷相交叠的气息飘散在冰凉的空气中,映入眼帘却又是清静峰温柔的暖阳。
温柔的梦境和寒凉的躯体如此无缝贴合,常年在癔症与妄想中苦苦挣扎的一颗心支离破碎,救他于水火与推他下深渊的那只手是相同的白皙修长,最终落在他手中却是一般的死寂寒凉。
失去本就叫他难以承受,虚实交织的痛苦更让他陷于恐慌的深渊无法自拔。他沉溺在清静峰上自欺欺人的幻影,又畏惧于身旁人寒冰般冷硬的胸膛。
沈清秋平静的脸庞与那日血迹斑斑的脸庞合而为一,在他心里击出一样的惶恐无状。
虚实与生死的轮回无数次上演,幻境无休止地反反复复,都足以逼疯早已千疮百孔的一颗心。
“师尊……你再不回来,弟子就快要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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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片纷纷扬扬自上空飘落下来,轻飘飘地落在翘起的檐头,染白还未脱落干净那一抹苟延残喘绿意的柳梢。
暮色四合,雾霭笼下了辽阔的天际,沉沉的天色苍苍茫茫,远山出岫,山脉连绵不绝。
待雪霁稍停,晦暗的云层散开,灿金的阳光便破云而出,挥洒在久未收到光明的地面。
洛冰河神色温柔,手上的动作也与神情一般轻柔小心,仿佛在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。他拿走沈清秋手中的折扇和书简,置于一旁的案几上,又把他从躺椅上抱起来。
沈清秋的躯体软而无力,却又透着坚硬的冰凉,安静得已经近乎死寂,躺在他臂弯里。
洛冰河抱着他晃悠着往屋里走,低声喃语的声音无比轻柔,在幻花宫的死寂中却显得分外诡异。
“师尊怎么一个人出来晒太阳,都不叫弟子,让弟子好找。乏了就进屋里睡,可不要着了凉。”
字字句句都是情真意切的关怀,仿佛不是他把他的师尊抱到那里去的一般。
洛冰河就要疯了。
漫长年岁中的死寂与活气,冰凉和温暖在他心里交织碰撞,凝成暗沉沉的殷红,在寂寥的白骨间开出恹恹的曼珠沙华。
他在梦境里屠杀梦境造物,暴虐嗜杀在他自残的行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自始至终,却只伤到了他自己。
他的元神愈发摇摇欲坠。
他愈发沉溺于梦境,一天里几乎八成的时间都在沉睡不醒。
他就要疯的彻底。
他曾经无比确信沈清秋会回来,会再一次睁开眼睛对他笑,会温柔地喊他“冰河”。
现如今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相信了。
他早已心如死灰,再无复燃之契机。
沈清秋不会再回来了。
等他的梦境再支撑不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时,他就要彻底断送自己残破不堪的性命,为沈清秋陪葬。
这便也算生同衾死同穴了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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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暖至极的阳光自云层间破开,刀劈斧砍般驱散了厚重晦暗的云气。
“好啊,你想说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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